●柳志福
早上醒来，从阳台上往下看，下面的平房炊烟袅袅，那炊烟像白色带子在屋顶飘扬，由浓而淡，最终消失在天空中。
我已经久违了农村的炊烟!
想起过去站在高高的渠陂上，远处是“暖暖远人村，袅袅墟里烟”。渠陂足有四层楼高，渠陂下是依依杨柳，杨柳的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地响个不停，像哗啦啦的河水，更像千军万马在呐喊，像无穷的小手在风中舞动，又像无数的蝴蝶在翩翩起舞。渠陂上除了那风中响动的树叶，静悄悄，没有人来。沙枣树刚刚结上羊粪般大小的青涩小果，暗绿色果实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银色小点点，沙枣树的银色叶子像无数银色小蝴蝶在风中抖动。
远处是绿树和田野环绕着的村落，密密麻麻的房子掩映在绿树丛中，袅袅炊烟在村子上空升腾，鸡鸣狗吠声从风中断断续续传来，蚂蚁似的人们在村中出没。
不时还能听到谁家女人叫唤孩子的声音。
这是最美的农村风景画，我最喜欢的炊烟图。
这是从远处看。如果你走进村庄，在中午或者在晚上，当然早上也行，那么炊烟会是另一番景象。
早上的炊烟和农村早上的情调是一致的，宁静中带着冷清，倒有点寒水碧烟的味道，一切都是冷清清的，即使在夏天也如此。
早上人们起来，猪在叫羊在叫；鸡到处觅食。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早早起来了，披头散发，到外面抱回柴火，那柴火大多是麦秸、牛羊吃剩的玉米秸、青草秸等等，前两者居多，脸也没有冼，划着洋火将那发潮的柴火点燃。那柴火因受了潮，要费很大劲。有时不得不用笤帚去煽火，炉子里顿时串起缕缕青烟，呛得人咳嗽，性子急的女人短不了用嘴去吹，一吹，那炉中的火舌“哗”地一下扑了出来，于是女人的脸便成了黑包公，额前的头发烤成烫发卷，男人们看了忍不住一笑，女人用手理一下头发继续做自己的事情。
一家两家三家，整个村子里。家家户户的烟囱里，炊烟陆陆续续升了起来，升腾在空中的炊烟交融在一起，将整个村子笼罩起来。那炊烟像云朵一样在村子上空缭绕，炊烟散发出青草的香味。猪吼声，鸡叫声，狗吠声，交杂在一起。用不了多久，人们吃罢饭，陆陆续续下地出工了。
村子上空的炊烟消失得无踪无影。
整个上午，村子上空连一丝一缕的烟都难见得到，瓦蓝瓦蓝的天空，明净如镜。
中午，村子里的炊烟再次升腾起来，不过这时候村子里要安静得多，除了偶尔有女人呼喊孩子回家吃饭外，几乎是静悄悄的。
傍晚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。
日之夕矣，牛羊下来。村子被西下夕阳撒下的万道霞光所浸润，整个村子一片金碧辉煌。树变成了金色，房子也变成了金色，晚归的羊群也披上了金色霞衣，肥胖的猪也涂上了闪闪发光的金辉，一道道金色的光柱透过树林的缝隙平铺在大地上，房子、树林在大地上拖下长长的影子。
牛在叫，“哞——哞——哞——”像喇嘛庙里的长号。羊在叫，“咩咩咩，咩咩咩……”羊叫的声音最强烈。羊叫声音压倒了傍晚时的万籁之声。可以说，傍晚是羊的世界，羊的天地。
“啦，啦，啦……”那是谁家的婆姨在叫自家的猪呢。
牧羊人手持长长的羊铲，吆喝着羊，不慌不忙地往回走。
村子里炊烟袅袅，人要吃饭了，猪要吃食了。院子里要点燃一堆柴草熏熏蚊子。骡马圆滚滚的屁股上爬满了蚊子，骡马不停地用尾巴煽动，想驱走那些蚊子，可那些蚊子就是不走。还有骡马的脖子上，前门面上到处都是蚊子。你过去用手抚摸它们的额和脸，它们会很亲昵地将头靠在你身上，靠在你胳膊上，不停地蹭。你用手抚摸它们那长长的脸，能够感触到它们那额上硬硬的骨头。这些可爱的生灵们天天都在为人类服务，在它们的圈旁点上一堆柴火吧，为它们熏熏那些可恶的蚊子。火点起来了，不要让这些柴火燃烧起来，要让这些柴火只冒烟不燃烧，恰好驱赶蚊子。
柴火中的青烟在骡马圈内四周转悠，蚊子被熏走了很多，骡马们静静地吃着草，悠闲地摇着尾巴。
青烟散发着香味，那是青草特有的香味，那种特殊的香味至今都叫人难以忘怀，闻到这香味，仿佛吃到了烤豆角，那似乎是一种烤豆角的香味。如果在夏末秋初，到了田野里，见到了豆角不妨一烤，乡村傍晚炊烟的味道就是这样的。
雨中的炊烟更有诗意，家家户户都笼罩在烟雨中，下雨前女人们都将柴火抱回了凉房，到了中午或晚上，如果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，无论男人们做什么，女人们却总要去做饭。
这个时候，她们大多在正房里做饭，因为雨带来了寒气，雨使家里潮湿了。女人们忙忙碌碌开始做饭，炊烟在屋子上空升腾，在案板上开始擀面，只听到案板上发出“腾塔塔，腾塔塔……”铿锵有力的擀面声，她们要将那面擀得很薄很薄，不停地在擀薄的面上撒上面粉，然后继续擀，直擀得几乎薄如纸了，才用刀将那薄薄的面切成细长的面条，细长得像现在的拉面，但拉面绝对没有那擀出来的面筋道，没有那面那么香，因为那面没有任何有害物质。
热腾腾的面端上来，要么是西红柿面，要么是山药面，这是农村最常见的两种面，也是最香的两种面，面吃完了，身上热乎乎的，外面的雨还在下。男人提上铁锹头顶塑料袋子，去地里看看积了水没有，耍不看看猪圈的墙被雨冲塌没有。如果没有，他们会在温暖的热炕上美美地再睡上一觉，“呼呼”的鼾声如雷贯耳，女人们则继续忙碌。
（据《巴彦淖尔日报》2010年3月26日第8版）
